那校园 那银杏树

2016/4/21 8:57:52点击:

我是在一个古旧而且荒僻的小镇上度过我的儿童和少年时代的,因为父母都是教师,教育工作繁忙,闲暇时间不多,对我们的管教基本上采取自由和开放的原则。但学校的周边都被农村包围,我的活动范围相当窄小,除了学校周边很少去外面的精彩世界。

学校的建筑都是些破旧的平房,最高的建筑物不知是什么年代的遗留物,是古时候寺庙的大殿,而且古为今用、物尽其用到了极致,中间用作礼堂兼乒乓球活动室,两边有办公室和教室,左右上方两个相对的阁楼是教师的宿舍,我家就住在东边阁楼上。另外比较像样的建筑就要算在礼堂的西边两排教室了,每排三个教室、相距约三四十米,教室大概是在五十年代早期建造的,两排教室中间是学生活动的操场,两排教室的西端是一条由南往北的小土路,没有围墙,再往西穿过去偏南方向还有一块空地,一直延伸到河边,你可以从东面办公室的窗下一直跑到西面河边的大树下,大概有七八十米的距离。

大树就在那里寂然挺立着,这是一株伟岸的银杏树。你在五六里开外就能眺望到它高大的身影,在周围低矮陈旧建筑的映衬下更凸显了它的遗世独立,树身需要四五个大人才能合抱,树冠更像是一片森林,那里枝繁叶茂、郁郁葱葱,虫鸟群聚、百鸟应和。树阴遮蔽了大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场地。树下正是我的童年乐园。

曾经因为是常年的河水雨水的侵蚀和冲刷,有一段树根高悬于河岸上,有四五米长,平行于地面弯成好看的半个圆弧。我们曾作为独木桥来来往往地行走游玩,学校的老师怕出安全事故,终于截去了这段树根,为此我们沮丧了好一段时间。也曾经历一次雷暴雨,闪电击中大树,一树枝应声坠地,断面也足有脸盆那么大,为此也让我们童年的心灵感到震颤。

客观地说,在六七十年代,通信业、传媒业和交通条件远不如今天,尽管身处江南鱼米之乡但远离城市的孩子的见陋识浅是可想而知的。当我在课堂上学到“博大、壮美、崇高”等等诸如此类的词语概念能引起我形象思维的也唯有这银杏树了。在大树下,我曾经想象那高山仰止、松涛阵阵的模样;我也曾经痴痴地想象浩瀚无边、海浪汹涌的景象,然而,那时的我没有游过高山,没有望过大海。

我爱在清晨的雾霭中遥望大树,在曙光拂照下缓缓显露出巍峨的身姿;我也爱夕阳西下晚鸦归巢时在大树下,倾听鸟鹊的晚唱。大树呵,给了童年的我无穷的美感和想象。

在那风雨飘摇的十年中,耿直的父亲因敢于直言而引起某些人的嫉恨,顺理成章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而遭受批判。理所当然地,我在同学中也成了异类,被主流社会边缘化了,青少年先进组织“红卫兵”没我的份,就是升学上高中也面临严重挫折,遭白眼、受歧视对于我是司空见惯,一些儿时的玩伴也离我而去,我孤独、愤慨、彷徨,然而大树一如既往、默默无言。它仿佛以斑驳的树干昭示我,生活就这样充满了艰辛;它又好似以盘根错节、深扎沃土的树根启迪我,活着也需这般坚韧、执著和倔强。大树就这般走入了我的灵魂世界,成了我的朋友。

离开已经好久了,但故地仍是我的牵挂,最近我又故地重游。儿时的学校已经搬迁,周围景物也已面目全非。而古银杏树仍迎风挺立着。大树是博大而苍老的,专家考证,这树在唐朝时就被栽种于此,距今已一千三百余年。它见证了多少的风雨兴衰和人世苍桑。大树又是年轻而强壮的,仍然是那样枝繁叶茂,生机勃发,你还是能隐约感受到它生命力的涌动。我为之欣慰,并虔诚地默默祝愿,生命之树常青。我还想引用一位美国公民在一棵六百年的老橡树旁留下的感言;“离开我们,树木照样生存下去,可是,我们却不能离开树林而生存。”